本报记者 张曦 刘方
-3月16日,简城村被央视二套《生活》栏目曝光。这个位于漯河、许昌、平顶山三市交界处的贫寒小村,一时被推向了漩涡的中心,并在稍后一场及时的打假风暴中被重重地摔打了一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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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时隔半月,飘荡在村落上空焚烧的烟丝余味还未散尽,一连串疑问扑面而来:简城究竟有何种魔力,让造假者如此青睐并长期盘踞?打假之后真相如何?简城村民又该如何面对未来……
-3月底的一天,记者一行直击简城村,我们试图用真真切切的步伐,去丈量其中的一切。
浮桥、渡船、乡间土路,简城村与现代社会的接口竟然如此狭窄
摊开地图,记者有点犯难:简城村虽然清晰地出现在漯河、许昌、平顶山三市的交界点,但没有一条像样的路指向那个偏远的村落。
“去简城?这几天不行,加钱也不行。”一位跑出租的师傅断然拒绝了记者,“平时100多元就行,现在1000元也不去。”这位司机解释称,简城村非常偏远且路太难走,加上这段时间闹打假,跑出租的都不愿去那地儿。
历尽周折,记者一行踏上了通往简城的路。临行前,县烟草专卖局专卖办的工作人员不断提醒记者:去简城“行路难”,一定要有心理准备。
据介绍,简城村距县城直线距离约35公里,“但实际要走50公里”。从舞阳县城向北行十几公里,抵达北舞渡镇的沙河北岸。在桥头,汽车开始沿着沙河南堤折向西。
“前面的就全是土路了。”开车的师傅提醒说。烟草专卖办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,还剩下20多公里,全是土路,且路况极糟,一逢下雨天根本无法通行,这给打假工作带来很大困难。
一路颠簸西行,车后黄土弥漫。记者注意到,因路面较窄,两辆小车之间正常的会车都成问题。
春色正浓时分,烂漫的油菜花,无垠的麦野,渲染出最感染人的色彩、味道和气氛,简城村的塔楼(解放前的遗留物,据说是当地村民用来防土匪用)、矮房和炊烟就在这油画一般的景致中若隐若现。要不是心头有疑问,记者宁愿相信眼前的一切就是一种精美绝伦的画境。
车在一座浮桥前暂停。“对面就是简城村,这桥也是村里通往舞阳的唯一出路。”舞阳县委宣传部的工作人员指着正在水中晃动的浮桥说。浮桥的正中间,由一块钢板焊接着,好像还留着不久前加固的痕迹。
“过去人手少的时候别想来打假,否则村民将浮桥一拆,那可真是进退两难了。”烟草专卖办的工作人员说。据称,这位工作人员就曾在前年的打假行动中挨过砖头,头部缝了27针。
“简城没其他出路吗?”
“有。简城村三面环水,一条向西的乡间小道通往平顶山市叶县,折回舞阳要多走50多公里;另一条是村北的渡口,与许昌市襄城县的沟刘村隔河相望,主要依赖渡船通行。”
浮桥、渡船、乡间土路,简城村与现代社会的接口竟然如此狭窄,难怪外界眼中的简城村有几分模糊和神秘。
时隔半月,村头的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淡淡的烟草被焚烧后的味道
汽车艰难地爬过浮桥,冲上河堤,简城村扑面而至。
这里显然刚刚经过一场打假风暴的洗礼。村头的空气中,弥漫着淡淡的烟草被焚烧后的味道;墙壁、门头、电线杆上,到处张贴着“坚决打击制售假烟的犯罪行为”等标语;从章化乡简城村学校飘出的喇叭声中,舞阳县政府的相关《通告》也正在被反复播放。
学校门口的斜坡前,停放着不少车辆,一些穿制服的人正忙忙碌碌。章化乡乡长宋朝选告诉记者,3月18日集中行动结束后,县里和乡里有关部门组织了一个四五十人的驻村工作队,巩固阶段性打假成果,协调善后事宜。
看得出来,简城村的生活有点寒碜。除了为数不多的两层小楼外,村里大多是砖木结构的房子,还有不少有裂缝和坍塌痕迹的土坯房点缀其间。而在整个村子里,记者甚至找不到一条像样点儿的道路。
或许是见怪不怪的缘故,村民们对外来车辆并不感到意外和惊奇,相反倒有几分木讷。在工作队驻地的斜对门,一群搓麻将的村民兴致正浓。
可能是见过“大场面”了,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人快速跑到记者跟前:“我们村有点冤,机主都是外地人(襄城县和叶县),他们是租我们村的房子,一年才几十块钱……”
但该县相关领导在随后反驳了这种说法:外地制假售假者渗透和盘踞简城村的情况不假,但如果说当地人都没有参与也是不客观的。记者的观察也印证了这位领导的说法。可以说,该村的每个角落几乎都散发着与假烟有关的信息。
村里不少住户关门落锁,其中有些据称是“被打掉的造假窝点,机器被捣碎或被没收了,人抓的抓、逃的逃”。
但余下的,依然够得上触目惊心。不少农户的门口、房侧和屋后,都堆放着成袋成袋烟丝,有的泼洒一地,有的还在冒着呛人的烟味;村里大大小小的池塘、水坑中漂浮着各种鼓囊囊的编织袋、麻袋,里面大多也是烟丝。“这些都是打假前村民从家里转移出来的,那些露天堆放的也被泼过水,不能再用了。”专卖办的工作人员说。
村后直达渡口的土路上,沿途也遗留有不少烟丝和成品烟。仅一处麦地边沟中,就倾倒有数万支的成品烟,有“帝豪”、“群英会”、“福音”等牌子,有的根本没有商标;河滩的沙堆上、水里,也能觅得见烟头、烟支和包装袋残片。
毫不夸张地说,整个村落,都被虚假的“烟”味严严实实地浸透着。
对舞阳而言,简城村像一个被割离的孤岛。
和平原地区的其他农村不同,在简城村很少能见到连片的土地,起伏的丘陵和时断时续的水脉将这里的农田切割得零零散散。
简城行政村隶属章化乡,包括简城、王庄、程庄三个自然村,2500多人,耕地1000余亩,人均约4分地,“糊口都是问题”。
正在打麻将的村民刘妮妮(音)告诉记者,她家4口人,有一亩多地,“去年打了五六袋麦子(约300公斤)”,而秋天的玉米则因为涝灾,颗粒无收。刘妮妮家的地连自己的口粮都顾不住,靠丈夫打工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。刘的两个孩子早就辍学了,“上不起,他们也不想学”。
除了驻村的干部外,记者在简城村很少见到青壮年的男人,村干部的解释是:“在家守着吃不饱饭,都到外头的建筑队打工去了。”
然而有人私下里告诉记者,有些人看到中央台的节目后,“连夜就跑了”。
舞阳和邻近的县都盛产优质烟叶。一个老舞阳人回忆说,早在上世纪80年代,简城村人就有造烟的历史,只不过那时是为了自己抽,“90年代后,市场经济了中华假烟村,他们就开始往外卖”。
据说,在“3·18”之前,这里甚是“繁华”。一进村,就能听到机器的响声,“不管是国产还是进口,只要有包装,啥烟都能做”,一台卷烟机一天能生产一二百箱香烟,有时候一台机器一天就能挣万把块。但据知情人讲,发财的机主是极少数,大多数人也就是打工挣个辛苦钱,村里贫富差距很大。
假烟从河边经过渡船、三轮车或面包车转运到舞阳县城,然后再从县城发往全国各地。央视记者在暗访时发现,简城村每天运出的香烟数量惊人。
或许正是源自这种生存的重压,村民们开始了扭曲的“自救”。
天然的地理屏障给制造假烟提供了“地利”,简城村历史上也有与相邻叶县、襄城县通婚的习惯,这边打假风声一紧,连人带设备都可以转移到周边的亲戚家去,这就是“人和”。打假中的“属地原则”对这种三市交界地带也确实无可奈何;而时下不少行业的信用缺失和假货横行,就自然成为造假者的“天时”了。
他们有钱、有技术,也有销售渠道,只要风声过去,可能还会回来
简城村苍白的“繁荣”,孕育着随时而发的巨大危机。
3月16日,简城村及毗邻地区的“事迹”在中央电视台曝光,此事引起了省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,并作出批示。次日下午,由省市场经济秩序整顿领导小组办公室牵头,会同公安、工商、技术监督、烟草专卖等有关部门组成的督察组抵达漯河,当晚即开会研究简城村卷烟打假集中行动实施方案。
“平顶山、许昌的相关负责人也被叫到漯河,协同作战。”一位参与打假集中行动的工作人员透露,“会议断断续续,一直开到夜里12时”。
3月18日清晨5时30分,漯河市副市长薛豫宛率队直扑简城村,舞阳县县长蒋志安现场指挥以该县近900名执法人员为主力的打假队伍,整个集中行动呈现出雷霆之势。
“行动的头一天晚上,公安就进了村,连夜守住浮桥,否则(村民)把浮桥一拆,要想进去就难了。”参加行动的一名工商干部告诉记者。
舞阳在家的四大班子领导全都参加了行动,执法人员分成行动组、堵截组等6个组,“规模之大、行动之快,是舞阳县集中打假行动前所未有的”。
“好多院子里还有假烟、烟丝正在燃烧,有的烟机就在露天院子里放着,造假显然是公开的。”在漯河市烟草专卖局一位工作人员看来,简城村造假相当普遍,“有一个自然村,我记不清名字了,差不多个个院子里都有货”。
“好多院子都锁着门,人都跑了,(行动)前一天,就已经抓获了制售假冒卷烟嫌疑人6名,当天又传讯了9个人,但在央视中露头的人都没逮住,机主也都跑了。”
截至当日下午4时,执法人员在简城村捣毁制售假冒卷烟场所22处,查获中型卷烟机2台、小型卷烟机等机具30台,收缴成品半成品假冒卷烟1100件、假冒商标30箱、盘纸1400盘、烟丝等原料3574包。
据了解,此次行动漯河、许昌、平顶山三市共出动执法人员2200名,可能是“因为央视曝光的主要是简城村,省整顿办也来舞阳坐镇”,舞阳县的打假力度最是声势浩大,成果也最丰富。
“这次打假彻底吗?”当被问及这个问题时,一位参与“3·18”行动的执法人员不免感叹:“应该算是彻底吧!但是不是就把造假给根除了呢?我看不可能,他们(机主)有钱、有技术,也有销售渠道,只要风声过去,他们可能还会回来!”
相当一部分人对“假烟村”颇为宽容,造假者甚至被当地人视为“能人”
风暴过后,简城村似乎回归宁静。
3月27日,简城村北的渡口冷清了许多,一行回乡扫墓的人似是受到春色感染,显得特别兴奋。“咱简城出名了,前几天上了中央电视台,说是造假烟。”一位刚跳下渡船的女士对同伴笑言,“咱也弄一条假烟回去,说不定也能上上电视呢”。看得出,“3·18”风暴对这家人来说仅仅是一场谈资,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愉悦。
也许是因为贫穷,也许是因为当地人的敦厚,相当一部分人对“假烟村”颇为宽容。造假者甚至被当地人视为“能人”。
“只要不出人命,不出大事故就行。”村民的这种认识不由得让人想起《羊的门》中一段精彩的辩白:“要叫我说,(香)烟这个东西,本来就是毒害人的。那么,真的,就是真毒;假的,就是假毒。再说了,烟总归是一股烟,冒冒气而已。我这里真也罢假也罢,养了多少人呢……”
这种说法在当地颇有市场,一位干部委婉地说:“国家打假应该重点打两方面,一是有关国计民生的,比方说假酒假药、假种子假化肥,二是要保护我们的知名品牌,比方说茅台五粮液。”言下之意是,打假烟不必太急。
也许正是出于这种心理,很多方面对简城村长期造假烟的态度,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和默许。
“简城村的假烟我们打八九年了,但你一打,他就跑,停了,他再回来,而且他们现在反打击是越来越有经验了。”专卖办的工作人员深深地体会到了这场“人民战争”的艰辛,“在章化乡做生意的小贩,说不定就是他们(造假者)的眼线,我们的车还未到,他们电话就打过去了。”
暴利也似一枚邪恶的魔戒,时刻鼓动着不少当地村民铤而走险。
一位知情人士称,制造10车假烟,哪怕打掉9车,只要有一车蒙混过关就有利可图,这样的暴利,足以使他们(造假者)疯狂。
舞阳县委、县政府显然意识到了根除假烟之弊的艰巨性。
或许是受到刺激,舞阳县人民政府一份名为《采取断然措施根除造假毒瘤》的材料迅速出笼,里面提出“长效机制”的概念中华假烟村,并罗列了辛辣、直白的根治假烟的“七种武器”(七项制度)。
记者看着这些仿佛有万钧之力的制度,眼前浮现的却是简城村村民们那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。生活的重压和法律的条框似乎都没有给他们留下太多喘息的余地,在简城村的那条通往现代都市生活的坑坑洼洼的土路上,他们还要摇摇晃晃地趔趄多久?他们,或者他们的下一代,能够走到我们所熟悉的“小康生活”中来吗?
贫穷不是一种过错,贫穷更不应该成为另一种过错的源头。舞阳县一位官员的话或许能给他们带来一丝曙光:“县里已经意识到了治假要先治穷,下一步,我们准备把一些扶贫项目重点向简城倾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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