私募创业家|尚雅石波的舒适圈和能力圈

近二十年来，中国私募证券行业经历了萌芽期、成长期、爆发期、调整期，行业风云激荡，不少私募扛过风和雨辉煌迈入新征程，但更多的人在前往星辰大海的路上止步。这是一个“剩者为王”的残酷江湖。

新浪财经推出《私募创业家》系列访谈，倾听私募创业路上“幸存者”们看似顺风顺水背后的“至暗时刻”；倾听他们在管好投资组合之外，如何在这个行业生存下来并能长久稳续经营之道。

本期访谈嘉宾为“东方证券杯”私募梦想创业营导师、上海尚雅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创始人、董事长石波，他在谈及私募创业时提到，证券投资是一个波动性很大“看天吃饭”的行业，如何穿越周期、做时间的朋友，极度考验人的智慧和人性。

文/新浪财经郭金霞

桥水基金创始人瑞·达利欧《原则》一书风靡投资界，书中金句不断，比如“把你的进化最大化”、“自然的一项根本法则是，为了赢得力量，人必须努力突破限制，而这是痛苦的”、“没有痛苦就没有收获”。

达利欧想表达的是：“如果你只在舒适圈，就会觉得生活很无聊”，在他看来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舒适圈，再往外是比较艰难的中间圈，再往外则可能是一触碰即引发恐慌的外围圈。

这与石波的观点有共通之处：舒适区里有安全感，但缺乏挑战，只有走出去，你才能进步：“我对幸福的理解就是不断超越自己的极限，人一定不能自我设限封闭自己，失去进化的能力。”

对应“舒适圈”，又该如何理解巴菲特所强调的“能力圈”？看起来两者也有相通的地方，都是自己给自己划一个圈，包含最熟悉的领域、知识、方法、习惯、心态……

而巴菲特在他“致股东的信”里，对“能力圈”是这么解释的：“你不需要成为每家公司的专家，甚至不需要很多。你只需要能够评估你能力范围内的公司。……能力圈的大小不是关键，而了解它的边界则至关重要。”

换句话说，就是不要觉得自己无所不能。

当回答提问“如何在挑战自己极限的过程中把控风险、避免更大损失”时，达利欧也强调，“稍微往外探一点还是可以获得成功的，但不能往外走的太远，你必须知道哪个度是极限——绝不能犯致命错误。”你看，不管是鼓励跳出“舒适圈”，还是强调坚守“能力圈”，核心点都在于：边界在哪里？

而为了找到这个“边界”，石波花了十年，他深切领悟到：思考要走出“舒适圈”，决策则要回到“能力圈”。

一波三折的十年创业路

销售周期肯定是和投资周期相反的。大家都在排队买你的产品打造所谓“爆款基金”的时候，一定要谨慎。千万别在市场最热的时候去拿钱。

——上海尚雅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创始人、董事长石波

2007年创立尚雅投资之前，石波曾任君安证券投资银行部上海总部副总经理、上海申华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常务副总经理，1999年进入华夏基金，任投资副总监、股票投资部执行副总经理。投行出身、担任过上市公司高管、接受公募基金系统历练的他是中国证券界“黄金一代”的明星基金经理。

他与星石投资江晖、千合资本的王亚伟，被誉为“华夏三剑客”，先后弃公从私——三人的故事惊人相似，都先后放弃华夏基金大的公募平台，从事自己的私募事业。但与其他两人相比，石波的创业故事更为一波三折。

2007年私募行业还不成熟，10月6000点高位时尚雅投资才拿到第一笔钱成立第一个信托产品，紧接着遭遇2008全球金融危机净值累计下跌34.01%（同期沪深300下跌高达66.25%），2009年抓住新能源等行业机会，业绩位于行业前10%水平，成为第一个从股灾中崛起的私募，产品规模迅速放大到50亿；2011年却因创业板泡沫破灭业绩受挫，2013年很快又回到行业前10%水平；2015年因为融断和个股停牌又出现回撤，2017年随着价值投资的回归又回到行业前25%水平，旗下有7只产品回到行业前10%。

梳理成立十年来，尚雅净值曲线和行业排名，可谓跌宕起伏一波三折，石波也感叹：“三起三落、屡败屡战，在同期创业的私募管理人里，我的样本最曲折。”

经过三个“至暗时刻”：石波反而越战越勇，净值再创新高，“没有痛苦就没有进化，人不能丧失进化的能力”，他说自己是“天生的乐观主义者”：永远能看到事物好的一面，为什么每一次都能在股灾中崛起就是对国家有信心，对自己的价值判断有信心，对中国的核心资产和比较优势有信心，“信心比黄金更宝贵”，2008年全球金融风暴都经历过了，2018年贸易战更不能阻挡中国的崛起，反而加速资本市场对外开放的步伐，A股加入MSCI指数的意义不亚于中国2001年加入WTO。

“达利欧实验室”计划的失败反思

把机构或是人概括成一个机器，的确非常理性。但人终究不是机器，还是动物，具有动物性。所以建立一个生态系统更符合投资时代的变化

————上海尚雅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创始人、董事长石波

2018年2月，桥水基金创始人瑞·达利欧携《原则》新书来到中国，业内大咖们争相拜读这位“投资教父”的管理心得，但恐怕没有人比石波体会更深。

经历“半仓也能跌30%、选股完全没有用”的2008年痛苦之后，尚雅迎来创业第一个黄金发展期：先是迎来业绩丰收年的2009年，当年旗下7只产品均表现优异，尚雅4期更是位列阳光私募第2名；紧接着迎来规模丰收年，2010年发行15只产品领跑私募界，同时产品业绩一直跻身前10%，成为同时期的同行中绝对佼佼者。

团队人数也随着管理规模而扩张，石波琢磨着在运营管理上参照学习全球领先同行——桥水基金，便开始了他的“达利欧实验”：把桥水官网上原始版《原则》内容组织翻译并人手一册，并延伸出一套细化版本的尚雅管理原则，让行政部门负责贯彻监督执行。

“那是一个失败的案例。”回顾这段管理改革经历，石波反思颇多。把西方式“直来直去、事事拿到台面上来说”的互相批评文化，试图在中国本土公司实行开来，势必水土不服，也由此引发部员工离职，加上同期市场动荡，2011年业绩规模双重下降。

但尚雅最初创业团队都还在，“不管你的状态好的时候，状态差的时候，快十年了，我们几个创始人一直到现在，对我们来说这是一辈子的事业。”

事后来看，东西方文化的差异，注定了不能教条主义式地应用《原则》。“东方文化是你好、我好、大家好，很讲面子的，大家都尽量避免当面批评别人。”吃过亏的石波终于明白：与其逆人性，倒不如接受人性的弱点，在此基础上灵活执行，“狼性化管理还是不如人性化管理”。

“其实达利欧反复说一点，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原则，千万不要生搬硬套。”在他看来，还是要形成一套适合自己的原则。现在的石波也会经常请员工吃饭谈心，“对新人更多是鼓励，对韧性更强的老员工还是多‘打压’，才能不断提高嘛。”

如今尚雅有四个基金经理，“三个是自己培养的，一个是外面招募的。”我们有12个研究员，一个研究员负责两三个行业。基金经理靠业绩提成，研究员有奖金池，2017以来业绩再度进入行业前列，尚雅9期进入行业前十。

价值投资新时代

很多人思路还没变过来，还是高抛低吸，其实长期价值投资才是获胜之道

————上海尚雅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创始人、董事长石波

对于达利欧推崇的“痛苦+反思=成功”，石波坦言，在投资决策中，反思的确能带来投资体系的进化，但对于达利欧的痛苦哲学，他并不认同。“我还是比较追求快乐的，我不愿意忍受痛苦。我觉得做投资就是热爱，一般来说，性格比较开朗乐观的人才能做价值投资。”

在投资上，石波从巴菲特身上学的更多。在巴菲特的投资哲学里，投资是快乐的事，“每天跳着踢踏舞去上班”，这让天性乐观的石波从内心深处认同，在他看来，价值投资是时间越长越有价值，越老越快乐，投资是个不会过时，幸福感延迟的行业：“前几年我去奥马哈参加股东大会后更佩服他，两位老人八九十岁了，生活状态还是那么健康欢乐。”

回顾过往的投资策略误判，石波坦承“盈亏同源”，他曾在周期股赚过钱，但后来2011年重仓的水泥、钢铁，却被市场左右打脸。

“你的成功就会带来你的失败”、“不能带来ROE提高的增长它是假增长，不带来现金流回报的成长也是伪成长，负债率高的企业要小心，资本消耗大于资本产出的不能投”，石波把这些教训写进投资笔记里。

十年创业生涯中，石波不断试错，寻找自身能力的边界，经历过失败，却也从中找到进化的力量。在创业的第十个年头里，石波再次找到价值投资的感觉，如果说以四川长虹、深发展等为代表的1996-1998年是价值投资1.0时代；以茅台、苏宁电器、云南白药为代表的2002到2005年是价值投资2.0时代，那么2017以后又迎来价值投资3.0时代，这一次价值投资石波又走在投资新时代的前沿。

进入到“价值投资新时代”，石波认为时间和空间的维度都比以前上升了10倍。当下的价值投资，已经呈现出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特点：机构投资者将成为市场主流，L型的经济走向将会带来更长的投资周期，过去企业市值的“千亿魔咒”将会被打破进入万亿空间，移动互联网进入实体经济和大数据将会让企业的价值增速加快，中国企业将第一次进入国际资本市场成为全球蓝筹股。

石波认为价值投资新时代要做品质投资”，“品质投资就是重视股票的质地，要投资企业的产品品质、管理品质、资产质量，投资高品质公司。”在他看来，现在进入美好生活时代，要追求美好生活就必须做品质投资。

在石波看来，A股正在迎来一个“对外开放的牛市”，“2005年股改造就了一波牛市，但这次对外开放会造就第二波牛市，如果说沪港通、深港通让A股港股化，随着今年6月1日234只A股被纳入MSCI指数体系，A股将逐步实现国际化。”

为了保持清醒，如今石波还会特意找和自己意见不同的人讨论产业。过往不太谈及风险的他，去年末在2018年投资报告上写上三大风险：去杠杆带来的流动性风险、智能手机失速风险、去产能补库存带来的成本上升风险。

在资本市场沉浮二十载，行事仍不改率真本色。他让人想到《一代宗师》中梁朝伟说那句，“风尘之中，必有性情中人”。

与前几年相比，石波少有在媒体露面，在与《私募创业家》栏目对话时，石波首次以极其坦诚的姿态回忆走过的弯路，“发现自己的问题是进化的前提。”

“自己花了五年的时间，才真正学会反向思考，学会接纳不同的观点，学会坦然拥抱过去和失败”，在他看来，这一段逆人性的过程虽然艰难，但是收获很大。

毕竟，杀不死你的，都会使你更强大。（实习生潘攀对本人亦有贡献）